美是阶级 肉身是兵器

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

*极禹


张泽禹第一视角


BGM:《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》万能青年旅店




今年冬天,哈尔滨格外冷。我提早备好了够吃很久的泡面,各个品牌的,花花绿绿。我只想窝在出租屋,混吃等死,起码还有几十种方便食品等待我品尝。


  一般的冬天,我大约是用来写歌的。零下十几二十度的气温里,窗外的喧嚣就像隔了罩子,一瞬间冰封定格的车水马龙,把我关进密不透风的海底。我在无法对别人解释的安全感之中创作,那时的我很快乐,也无所顾忌,只是很快捉襟见肘,现实放下道闸,我被迫停止了我的音乐梦。


  在被窝里耗费了整整六六三十六天后,我终于想起了当初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,于是毫不犹豫趿着拖鞋出门,去修理我早已经落灰的电吉他。楼下的一排门房在晦暗的没有太阳的下午矮小又苍白,角落里的铺子蜷缩着,门板脆弱到摇摇欲坠,被风雪糊了一层又一层。早已经残破的门牌像投降的白旗,很不雅观的飘在天上,又像一只没有归处的灰鸟,在天上来回盘旋。灰鸟的翅膀遮住了店名,又把风雪困在方寸之外,里面是绿草如茵。我本着青少年该有的十二分好奇心,瞥见琴行二字,便也没有多想,就推开了玻璃门。


  铺子里暖气开得很足,扑面而来木质茶几和展柜的年轮气息。古铜色的铃铛,挂在门旁边清脆的响。店主姗姗来迟,掀起内间泛黄的门帘懒洋洋的走了出来。我承认我被吓了一跳,他鼻梁上架了副眼镜,表情老成眼神却孩子气,身上是便利店最普通不过的白色T恤和黑白格纹衬衫,看起来与冬天格格不入,鲜活的要命。我相信他十几岁时一定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一个,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,我却觉得有种特别的韵味,像看一幅名画。我没来由的揣测,是什么给了他如此的风度,于是对着这个人更加的好奇。


  “来修吉他?”他边问我,边顺手从发霉的木桌上拿起一包烟,背对着我点燃。他看到我红黄色的吉他(我叫它夕阳红),新奇的多看了几眼,随即笑起来:“年纪不大,喜欢的配色倒挺老派。”


  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,却并不解释,只是把电吉他递过去,放在桌子上。


“麻烦你了。”我对着他鞠了一躬。我并不是外向的人,想着与他见过这一面之后就会形同陌路,因此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探究他,干脆不探究。


却没想到,店主率先开了口:“喂,小孩,你着急走吗?”


我摇摇头。


他撩开门帘走了进去,乒乒乓乓倒腾了很久又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钱包,边角裂开的弧度像一张强颜欢笑的脸:“帮我去买点啤酒吧,我们聊聊天。”


我此时还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迫切的留下我,也不知道常年惨淡的店铺几乎成了他的私人地盘,而我,像一个莽撞的不速之客。


我买了一提啤酒回到店铺,他问起我的年纪,又阻止了我开口,猜测大约是二十左右。我说今年刚好二十。


他叹了口气,让我喊他极哥。他大喇喇地坐下,占据了半边沙发,于是我靠着边坐到了沙发另一角。极哥拉开一罐啤酒,气泡绵密地涌上来,在瓶口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海啸又归于平静。他拿出两个印着“中国万岁”的陶瓷杯,杯壁斑驳,白漆一块一块掉落,他浑然不觉,还为我也倒了一杯。


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边修理我的吉他边开口:“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,是个热血青年。我搞音乐,觉得自己是天才,拍着胸脯对搭档说,和我搞乐队一定有出路。我最火的时候,在台北小巨蛋开乐队演唱会,台下观众几万几万的涌进来,欢呼声像潮水,可惜来的快,走的也快。”


  他拨了拨电吉他弦,又调了调音色。我看他的手,果真又细又长,是弹钢琴的好料子。


  “我爸妈都不想让我搞乐队,给吉他手和贝斯手打电话让他们劝劝我,可我不愿意啊,就吵架,吵的两个人都不愿意服软,就离家出走。后来乐队散了,我和鼓手吵了一架就离开了,我转型做了幕后,最风光的时候给崔健调音,看他唱《新长征路上的摇滚》,那种感觉,就好像跋山涉水,终于走到了珠穆朗玛峰。”


  极哥举起陶瓷杯和我碰,我看见他虚焦的双眼望着窗外,被阳光照成褐色,又沉沉的反光。


  “你听乐队吗?”他看着我,“对,我忘了。玩电吉他的肯定听乐队。你最喜欢哪个乐队?我最喜欢万青,最喜欢的歌不是最火的那首,是那个唱着‘是谁来自山川湖海,却囿于昼夜,厨房与爱’的那首,叫什么我都记不得了,但一直很喜欢。”


  我看着他,忽然记起了他所说的那首歌,发行后没掀起什么水花,却是我十几岁时单曲循环的年度最爱歌曲。


  “他说孩子啊,去和昨天和解吧。”


  极哥把吉他还给我,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,说道。


“小孩,二十岁是最好的年纪,别光听我讲笑话,要自己放心做白日梦。”


我转过身起了头,我们俩默契的一齐唱起那首歌:


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,热爱聚合又离散的鸟群


是谁来自山川湖海,却囿于昼夜,厨房与爱


气氛暧昧的刚刚好,他吻住我,跌倒在柔软的沙发里,我几乎以为这是他的陷阱,若他没有吻得那么动情。我没有推开他,甘愿囿于情爱,就像做漫长的白日梦。


“我喝醉了”,我说,“喝醉的人神智都不是很清醒的。”


他笑着摇摇头算作原谅我。


我终于明白,他背着年轻的梦想太久,归于人海,又妄图寻找自己曾经的灵魂。是我吗?那个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疯狂少年,于是他翻过被自己丢弃的七八年时光看向我,眼神为我们牵了一条红线,让我们面对面,犹如照一面镜子。


走出琴行的时候雪已经停了,太阳坠下去,带着温柔而慵懒的光点慢慢消失。整个天是灰蒙蒙的蓝,我们从下午聊到了晚上。我相信他记得那首歌的名字,就像他也知道我未曾喝醉一样。


我们总是心照不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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